大约是在东历猴年马月丙日,伴随着“余粮社会全面实现”、“深渊战争的全面胜利”、“囚笼工程完美竣工“……我们的帝国皇帝战在那座举世瞩目的巨石宫顶上,郑重宣布:”我们人类,已经全面迈入几千年来、无数先贤朝思暮想的《桃花源记》式的桃源时代!“掌声!我们疯侠的故事,也就从此开始。
疯侠何许人物?试想一下你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满身疲惫的走进某土菜馆,然后对着老板复读你吃过千百遍已经吃腻了但是就是要图他便宜的餐点。你又累又饿,愁容满面的坐在角落,百无聊赖地对着桌子发呆或者玩弄筷子……这是你注意到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高大男人向你走来,他提着酒瓶子,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醉意——既有微醉的坦诚热情,又不至于烂醉的狂妄无礼。他会在你的旁边坐下或者弯下腰:“兄弟,桃花源里无伤悲,您是为何不开心?“你当然会支吾过去,或是搪塞,这是显然的——毕竟谁会向一个打扮奇怪的陌生男人倾诉衷肠呢?你回答了或者不回答,他都不会生气,而会把这瓶酒留在你的座位上——这是免单的证明,转身跳到一片空地,(没错,疯侠出名后,每间餐馆都会给他留下一块区域供他表演,窄小逼仄点也没关系,他总有办法辗转腾挪)大声喊道:”我是桃源奇侠,奉大皇帝旨,为消灭一切不愉快,不开心,不幸福而来,今天为大家即兴演出一场《魔法高教授相亲》!祝愿大家都能像高教授一样找到真爱!找到真爱了的琴瑟和鸣,早生贵子!敬请见证!“于是他一人两役开始表演。他的演技可能没用天下剧院里的举世无双,但热情,投入,奔放,幽默,足以给整个餐馆里带来一天以内最动听的笑容……这,就是我们的疯侠主角。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单看学历和长相,疯侠本人其实只能算普通,没有学习实战魔法的天赋,也缺乏研究理论魔法的智商,不过的他有一个氛围良好和还算阔绰的家庭就是他最大的不普通。他本人是各类故事的狂热爱好者,从书柜到厕所到处都能看到他收集来的各类故事书,从科技修仙到乡野怪谈无所不包。一般来说,没有正经事干的,又没用正经书读的纨绔子弟很容易变成玩世不恭的社会毒瘤——但我们的主角恰恰相反,可能是得到了过多民间故事的赐福,他坦诚,正直,诚信……拥有很多普通人一生都难以触及的美好品质。他的第一场演出,就是在听大皇帝宣读完《全面迈入桃源时代宣言》后,去吃晚饭时看到几个魔法学院的学生因为担心自己的考试成绩围着一个桌子唉声叹气,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逗人一笑胜转十年佛珠“的崇高精神(后半句他自己编的),给他们即兴改编并演出了一个流传已久的老段子《教授挂科》,那时候大伙的娱乐手段还有限,新奇的手段配合精湛的演出取得了爆棚的效果,餐厅里的笑声声震屋瓦且经久不息,惊得巡逻的魔法使以为人们中了强大的邪咒,自己不敢上去查探而是迅速奔回去上报城防司令,最后司令点齐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大长老,喊来了子丑寅卯四大护法,一众人等盔明甲亮,浩浩荡荡地冲向来希诺魔法大学第一食堂,捉走了我们那位行为学咒术大师。
在摔碎了10086个魔法球后,魔法学院的大师们终于相信了面前这个“咒术大师“是个平平无奇的麻瓜,不过一个问题被解决了,更震撼的问题则浮上了水面——一个毫无魔法天赋的人,是如何一口气影响如此多人的精神的——当时的精神系大法师更是一时之间自己这么多年的的研究全是笑话。
这件轰动性的大事很快引起了大皇帝的注意,这位勇敢的年轻皇帝要求亲自会见“咒术大师”,于是在一众顶着圣光的牧师的簇拥下,这位本位面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见到了开宗立派的行为学咒术大师。
皇帝问:“能说一下你在食堂释放咒术的原因吗?”
虽然背者“咒术大师”的名头抓走,但一来他的表演过于超越认知,二来魔法学院的先生都算得上礼貌斯文,所以“咒术大师”与其说被软禁了一天,不如说被款待了一轮。所以,当时的他容光焕发,抬头仰视着台阶之上万总仰慕的君王,说出了他的初心:“桃源之内无伤悲,我是要消灭食堂里的一切不快乐!”
于是大皇帝当时就笑了,不过大皇帝毕竟是大皇帝,他很快抬手阻止了旁边要动手的牧师,然后换上一幅严肃的面孔,背手挺腰,运起中气:“台下草民听封——”
虽然疯侠本人从来没有亲历过这等场面,但他丰富的故事储备告诉他该跪下了,他匍匐在地,姿势相对于专业的宫廷来说显得格外滑稽,但那些皇帝旁边的宫廷牧师显然受过专业训练——无论多好笑呢,他们都不会笑。
“朕封你为桃源奇侠,专司消灭国疆之内一切不愉快,不开心,不幸福!赐刀!”
许多年后,疯侠本人的日记上仍饱含深情的记录着这一幕,他细致地描写皇帝当时的穿着(虽然很多被后世的历史研究者证明他记错了),盛赞皇帝本人谦逊亲和,文雅非常(实际上这是个用军事手段统一大陆的皇帝,而且他们就见过一次面)。皇帝赐给他的那把小刀也陪他走到了人生旅途的尽头。
从皇宫回到家中的疯侠先生收到了隆重的接待,宗族里的老祖宗,七舅舅,八姥爷齐齐整整的坐在他们家的厅堂上。疯侠一进门顿感一阵恍惚,习惯性的纳头要拜,却被族正一把扶起(族正:宗族内主持裁决本族事务的人)——也对,临殿听封是他这种土财主家族祖祖辈辈都没享受到的殊荣,抬头看到他父母虽然按照礼仪只能垂手立在老族长和族正后面,但眉眼里溢着不尽的笑。疯侠也十分动容,想想自己多年来一事无成,考不取功名也学不了魔法,往书本的世界里一躺确乎逍遥快活——却把为家人争光的义务直接抛却,这是多大的渎职呵!现在总算争了口气,也算无愧人子了。疯侠心里一阵轻松,他环顾四周——继承父业经商的大表哥虽是堆着精巧的笑容,却难掩妒意。屡考不中的小堂弟勾着头脸色羞惭,俩手抓着衣襟,再看他的父母——嘴是笑着,眉却拧着怒……他不禁有点担心他堂弟了。
后面的故事是让疯侠回乡祭祖,疯侠自然满口应允——要消灭整个世界的不愉快,正好从自己的老家开始。
回到老家,在一通仪式完成之后,疯侠按照他所计划的大红花一褪,高礼帽一甩,就去村上的酒馆如法炮制了之前的成功演出,自然的,反响热烈——就连疯侠家族的死对头“狗大户”家族的族人都耐心地看完了整场演出,落幕后,他们和其他村民一样激动的鼓掌——然后就是经典桥段:
“今晚大家的所有开销,都由我们叉公子买单!“
这次的欢歌比魔法学院那次尽兴得多,因为巡夜的捕快知道是疯侠来了——其实人捕快直接就趴窗户上看表演了,首先是比较年轻的刘捕快,他总是路过酒馆的时候慢点,在其他地方又快快的走完,一个来回后再来到酒馆口,好家伙,负责带刘捕快的老李头直接把头伸窗户里面了!
于是师徒俩就被邀进来看表演,什么你说巡夜?搞笑啦,现在是桃源时代,哪有强盗贼人,放火?更放宽心啦——喏,咱们村最牛的水系大法师就坐那张桌子上,什么妖魔鬼怪土匪强盗来找事情——这酒馆乌泱泱的全是人,现场出去不得给他们头打烂?
所以师徒俩就半推半就的进来了,鉴于座位已经坐满了,于是只好让他们席地坐在柜台里面,看个侧景。这种有违天道的观影布置要是给天下剧院的老剧长知道了必给他气的跳脚(老爷子认为观众席只能对着舞台,这也算这个位面的金科玉律)。好在师徒俩不在意这些。
然后就是王捕头气冲冲的跑来提人,他本来在路上想着要把这俩个玩忽职守的兔崽子骂个狗血淋头,然后他一掌拍开半掩的酒馆大门,正要扯着脖子大呼兔崽子们的贱名以备开骂——恰巧演出的高潮来临,疯狂的笑声瞬间把他涌上喉头的声音打回肚子里——他意识到哪怕拿个喇叭他也无法压过这么多人的笑声。但是问题还是得解决,于是他试图挤进去找人,好在一贯机灵的酒店老板很快从快乐中回过神来找到了他,并把之前的话术又说了一遍。可能是巨大的笑声冲淡了王捕头的愤怒,他一想也很有道理——于是答应留在酒馆看演出——但是位子不够了,王捕头和他准备骂的俩个捕快就一起挤在柜台坐在地上——俩师徒一开始还非常惴惴不安,很快随着新的高潮来临,他们都忘乎所以了。
可惜事情不总是一帆风顺的,疯侠在欢声笑语中结束演出,满揣着初战大捷的快乐他回家躺在床上——可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就有人敲门,然后就是他大表哥的声音:“老爷子叫我们都去祠堂里开会。“
.“老爷子一定是为我出马一举解决了世仇问题而开心把。“疯侠依然觉得没啥。
不过他很快就觉得气氛不对,老爷子脸上明显的多云转阴,其他亲戚更是多少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待到人大略来齐,族正准备起身发言,老爷子抬手阻止了他,然后咳嗽几声作为施法前摇,问道:
“你今日到酒肆中为他人寻欢?是也不是?”
这个表述方式听的疯侠本人一怔——毕竟他在族里一直不算出息,往往都是在年关望到老爷子一面,老爷子怎么个表达方式性格他显然是吃不透的——不过他也显然知道老爷子问的啥,于是老老实实答道:
“我是在酒馆里消灭不开心。“疯侠便换了他喜欢的表述。
“胡闹!荒唐!“老爷双手架在拐杖上面,兀地一震,其他人听着响,倏低下头。蓄力和群控都完成了,剩下的就是输出:“一群贱畜的开心,也应得你去搅合?自甘下流!你给我们家丢了多大的人!你知也不知?!”
疯侠当然不知道,但是他一直是一个没啥出息不受重视的庶子——何况还生活在京城——这一套buff叠下来你让他有什么“种族优越”多少有点难为。
何况,他的目的是消灭桃源世界里的一切不开心。
再说了,老爷子或者说老爷子代表的家族也没啥福泽盖在他头上(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的)——要说政治地位,疯侠作为面圣受封,手握皇家赐刀的“桃源奇侠”,就是把这祠堂里的列祖列宗都从土里刨出来,绑一块算都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贾母自恃长辈在贾妃面前稍微摆点谱可以,还敢直接蹬鼻子上脸来数落贾妃的不是?翻译翻译什么叫胡闹,什么叫荒唐?
疯侠气极反笑,一般晚辈这会被训要跪在族长族正面前——不过作为祠堂有座位的疯侠屁股都懒得挪:“族长此言确乎有理,那赶明日我进宫将您之诉求奏明圣上,而后尽力斡旋我族之诉求与圣意之冲突?族长所见如何?“
几座“圣上”大山压下来,老爷子沟壑纵横的脸立刻充起了血色——作为”行为学咒术大师“,引人发笑和发怒理论其实一致,无非手法相反。老爷子哼哧了几声,终是没说出话来。疯侠身体前倾,手指连续轻叩桌面,开始补刀:”适才族长所言贱畜,诚然,贱畜的愉悦是不需要额外关注的——但圣上确乎没用做这样的区分,细细想来,或许圣上……“
族正坐不住了,他连声咳嗽打断施法——抢过话语权后,族正也只是和了点无关痛痒的泥:“今天这件事先到此为止罢。”
不过疯侠的痛快劲并没能持续多久,更大的困扰很快攫住了他的思想,诚然,他的行为给酒馆里的村民甚至包括“狗大户”都带去了快乐,但是自己家族的族长的不快也是显而易见的——族长说贱畜的快乐可以不顾绝对是错的,但是公然给族人创造不快难道没有违背自己的初衷吗?
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疯侠再也睡不着了,他需要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不得不说他这个厢房位置很好,抬头都就能透过窗看到月光。
月光?
是阿,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或许追寻消灭不快就是一种妄想,是一种徒劳。
不过疯侠本人是不信这些的,最传统的故事告诉我们,勇者可以努力奋斗砍倒挡路的恶魔——然后救回公主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这不会碍着什么人。
宿命论早就该扫到历史的垃圾堆了——就算很多事情是决定的,也绝对有更幸福的切入方式——疯侠现在面对的,就是如何搞好这个切入方式的问题。
在失眠的时候,疯侠常常是个大聪明(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大聪明也有乏的时候,而且“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疯侠决定明天去拜访一个更聪明的人,他的好朋友——“狗头军师”。